1925年的赣南中学。15岁的赖传珠站在操场边的告示栏前，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《申报》上"五卅惨案"的报道，报纸被攥出了褶皱。

"传珠兄，看什么呢？"同学凑过来，随即惊呼，"天哪，英国巡捕开枪打死这么多学生！"

"我要加入革命党。"

"你？"同学打量着他绸缎长衫、锃亮皮鞋，"你爹可是赣县首富..."

当晚，赖家祠堂灯火通明。赖传珠跪在父亲面前："爹，我要加入国民党，为民众谋福祉。"

赖父沉默良久，突然大笑："好！我儿有志气！"他转身打开祖宗牌位后的暗格，取出一包银元，"拿去，就当为革命尽份力！"

谁也没想到，两年后这个决定会让赖家满门灭绝。1927年4月，蒋介石发动"四一二"政变的消息传到赣南时，赖传珠正在田间向农民宣讲"耕者有其田"。农会骨干慌慌张张跑来："赖先生，快跑！国民党开始抓共产党了！"

赖传珠摘下国民党党徽狠狠摔在地上："从今日起，我赖传珠与蒋介石不共戴天！"当晚，他在煤油灯下写下了入党申请书，墨水混着泪水晕染了纸张。

1928年正月，大埠暴动失败的消息传到井冈山。衣衫褴褛的交通员跪在赖传珠面前痛哭："赖委员...您家...您家..."

赖传珠手中的竹筒啪嗒落地："慢慢说，我家里怎么了？"

"国民党把您父亲...打成了筛子...老太太被吊在房梁上...祖坟都让他们刨了...全家三十七口，没...没留一个活口..."

毛泽东闻讯赶来时，看见赖传珠正蹲在溪边洗绷带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抖动的肩膀却是无声的。毛泽东递过旱烟袋："传珠同志，想哭就哭出来吧。"

赖传珠抬起头，眼里布满血丝却无泪："毛委员，从今往后，红军就是我的家。"他拧干绷带，血迹在溪水中晕开，"这笔血债，我要让反动派百倍偿还！"

02

1930年第一次反"围剿"，赖传珠任连党代表。冲锋号响起时，他第一个跳出战壕，眼镜片被子弹打碎也浑然不觉。战后清理战场，战士们在死人堆里找到他——浑身是血，怀里还紧紧抱着被打烂的连旗。

"赖代表，您这是何必..."卫生员边包扎边哭。

赖传珠虚弱地笑笑："旗在，连队就在...这可是三十七条人命换来的红旗啊..."

抗战时期的黄桥战役，已是新四军参谋长的赖传珠创造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纪录。参谋们轮流用竹竿撑住他摇晃的身体，他就这样站在地图前指挥作战。炊事员端来的饭菜热了又凉，凉了又热。

"参谋长，您歇会儿吧！"年轻参谋哀求道。

赖传珠往太阳穴抹了把万金油："不行，粟司令在东线顶着呢...给我根辣椒！"

最危急的时刻，他亲自带警卫排冲上一线。子弹打飞了他的军帽，他却哈哈大笑："好家伙，差点就能去见马克思了！"战后陈毅拍着他的肩说："老赖啊，你这哪是参谋长的打法，分明是敢死队长！"

1955年初春，中南海菊香书屋。赖传珠在门外徘徊良久，终于鼓起勇气敲门。

"传珠同志？稀客啊！"毛泽东放下毛笔，"有事？"

赖传珠敬了个标准的军礼："主席，关于授衔的事...我请求降为中将。"

毛泽东一愣："哦？理由呢？"

"比起牺牲的战友，我赖传珠活下来已经是幸运。再说，新四军那么多老同志..."

"胡闹！"毛泽东突然拍桌，"你赖传珠当参谋长时，可是连陈毅都夸的'铁算盘'！黄桥战役、孟良崮战役，哪次少了你的功劳？"他点燃一支烟，语气缓和下来，"我知道你想谦虚，但军衔是对部队历史的尊重，不是讨价还价的事！"

赖传珠还想争辩，周恩来笑着进来打圆场："传珠同志，主席说得对。你要真过意不去，就把上将的待遇标准降一级嘛！"

最终赖传珠接受了上将军衔，却坚持只拿中将待遇。有老部下不服气："首长，您这可是降级使用啊！"他摆摆手："比起我爹娘连命都没了，这点委屈算什么？"

1965年冬，沈阳军区总医院。赖传珠在病床上审阅完最后一份文件，对秘书说："把我的党费...再交三年..."突然一阵剧咳，手帕上绽开刺目的红梅。

12月24日，这颗将星陨落，年仅55岁。